新华社法兰克福11月5日电 题:马龙的“晚期风格”
新华社记者刘旸
在法兰克福苏瓦格能源球馆,马龙做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、拍案叫绝的动作。
5日进行的世界乒乓球职业大联盟(WTT)法兰克福冠军赛男单决赛上,第三局,马龙7:6领先时,做了一次在乒乓球赛场上极为罕见、类似羽毛球赛场上的飞身前扑、倒地救球的动作。现场球迷一阵惊呼。
此时总比分1:1平,从这时起,马龙再没能力挽狂澜。在与中国台北名将林昀儒的高强度较量中,马龙没能挺住。几乎没有失误的林昀儒4:1夺冠,今年第二次战胜马龙。
马龙的飞身救球可以理解为一名几乎囊括所有重要冠军头衔的老将,在大江大河弄潮逐浪之后,依然对胜利保持一颗“奔腾的心”。然而,他却说:“我已经没那么强的胜负心。”
作为“双圈大满贯”得主、乒坛最优秀的运动员之一,马龙在赛场上坚持的动力源自何处?这是中外很多媒体记者好奇的问题。
在法兰克福,马龙和中外记者多次提起职业生涯“晚期风格”,谈得最多的是眷恋、不舍,而不是一定要达到怎样的名次和成绩。
在战胜埃及选手阿萨尔后,马龙说:“我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几成状态,这一场好不代表下一场好。对打类竞技项目有这样的特点,自己状态不好控制,因为和对手有很大关联,自己状态再好,也有可能被对手限制住。”
“和20几岁时比,我的心态更成熟,尤其在对待比赛输赢方面。”马龙说,“之所以还站在赛场,主要是因为不舍。自认为还能打的时候放弃了、不打了,感情上不好接受。”
马龙每次接受采访时,语调沉稳、条理清晰,不论输赢,态度平和、声线斯文。
“如果有一天感觉真打不动了,或者赢球非常困难时,当然现在也很困难,我是说特别困难,或者时常赢不了球的时候,可能会有离开的想法。但现在更多的是留恋赛场。虽然有时候感到很艰难,很痛苦,但当你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出现在这个场馆时,就当是和每一个赛场告别。”马龙说到动情时,记者们面面相觑,不知如何接话。
男单四分之一决赛中战胜德国名将奥恰洛夫后,马龙说:“我已经没有成绩上的目标,只是特别珍惜现在每一场比赛。作为老将,我在中国乒乓球队已是职业生涯末期,希望对全队、对球迷都尽职尽责。”
在半决赛赢得与法国17岁天才少年菲利克斯·勒布伦的“跨时代对决”后,一系列关于年龄的问题再次抛给35岁的马龙。
“从年龄上看,我们有很大差距,但竞技体育中不分‘小将’‘老将’,只是打法有所不同、技战术水平分出高下,他能打入世界排名前十(第八名),就证明他有很强的实力,并非只是年龄小、有冲劲。”马龙说。
在国际乒坛,中国队向来以新人不断冒尖、更新迭代迅速著称,欧洲则以活跃着一群乒坛“常青树”为特征。当欧洲“未来之星”挑战中国老将时,能否成为中国乒坛“常青树”也成为马龙必须要回答的问题。
“在中国队很难打到40多岁,现在我在某些时候有一种到了极限的感觉。我只是做到了可能对于中国运动员来说很难的一些事。10年前,王励勤退役时,也是35岁,但他仍然保持很高的竞技水平。年龄对于职业运动员来说,可能不是最大的挑战。”马龙说。
接着,他话锋一转,“要保持很高的技战术能力水平,就需要付出比年轻时更多的代价。我现在有家庭,有些时候专注度可能和年轻球员不一样。当自己特别累时,也会让思想稍微松弛一下,心态开阔一些,而不是必须要赢。”
美国著名文学理论家、批评家萨义德在《论晚期风格》一书中考察了贝多芬、莫扎特、托马斯·曼等音乐和文学巨匠的职业生涯晚期作品,总结出两种“晚期风格”,一种是特殊的成熟、与万物和解,一种是“非静穆的紧张”“任性的逆行”。
马龙的“晚期风格”兼而有之。他说“不在乎输赢”,但依然做出危险且容易受伤的动作;他说留恋不舍,也说年龄不是主要问题。
与记者一起采访马龙的《法兰克福汇报》同行说:“试图概括马龙的风格是特别困难的事,你无法理解他为何有时如此冷静,也无法预知他什么时候化身一股风暴。”
林昀儒如此评价:“这么多年,马龙一直在变,也一直没变。变的是,他技术全面,每次较量你无法预料他会打出怎样的球。不变的是,他令人难以捉摸的风格。”
颁奖结束后,马龙与林昀儒合影,然后径直朝场外走去。到场边时,他突然回身,向空中挥手,或许是向支持他的球迷,或许是向他自己。